爬墙运动业余爱好者

不玩了

[剑三/明唐]不见子充

我最近爬墙爬得有点厉害,明唐太好吃了!




        唐氿假装自己是初来洛阳踏青赏景的旅人,离开主道走上一条偏远的岔路。他脚步极快,又轻,几个转弯后就不见了踪影。

  去哪里了呢?

  陆归然落在路旁一块顽石上,挠了挠头,泄气地蹲坐在石头上。

  也是,和一个唐门比轻功隐匿身法,即使他出身明教也有些妄自尊大了。

  还没等陆归然沮丧的脸拉下来,一枚化血镖划破风声直冲他面门。

  陆归然心中一紧,几个后跃躲过暗器,心虚地回头一看,化血镖十之三四没入坚韧的树干,震下落叶纷纷。

  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远远响起:“你还要跟多久?”

  陆归然顺着声音寻去,他跟了三天的唐门正靠在另一棵树上,相比起他厌倦的嗓音脸上是一派淡漠。

  他是什么时候到那里去的?

  陆归然突然意识到,如果前几天不是那唐门纵容,也许自己跟不了他那么久。

  不,不是纵容,是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像个尾巴一样跟着。

  “窝,窝香跟泥道个虾,再……”陆归然紧张地结结巴巴,第一次痛恨起自己在关键时刻越发糟糕的官话,愈加感到羞耻,低头涨红了脸,颇为手足无措。

  那唐门扶着树枝看了陆归然一眼,从怀中拿出半张银制面具覆上,低低道了声不用。话音还未落,他就一个冲刺接连跳,在半空中展开了机关翼,几个起落就将踏青小道远远抛在了脑后。

  陆归然徒然在点缀着白云的青空中寻觅,比刚开始更甚的失望之情在胸中泛滥。

  一脚踹飞草地里的小石子,失落地离开了。

  唐氿是三天前在卢杨村捞出陆归然的。

  说是捞,那可一点也没有夸张,那时他刚完成任务,轻快地走在回去交差的路上。在树林间奔走时偶然瞟到了被二十来个神策军围攻的陆归然。

  明教武功很好,一对双刀在日光下流转着不同色泽的寒光,他的刀法也很犀利,是被大漠打磨出来的峻猛,但耐不住被人围堵着车轮战,几次想走又被神策军攻势拦住,只能一次次硬抗下攻击。少年明教骨子里的血性还没有被江湖磨损,他倒下,狼狈地躲过蓄意的致命攻击,又爬起来继续战斗。

  在那个明教第四次从地上起身再战时,唐氿看不下去了。暗地里蓄力连发三支弩箭,带着破空声射穿了三个围攻者的喉咙。

  不可思议的惊恐表情定格在最后一刻,喷涌而出的血溅了陆归然一脸,他倒是像从这血中获得了助力一样,咬牙勉力,反手组合起双刀。追上一个想要前去探看丛林的敌人,手起刀落,头颅直接滚到了唐氿脚边。

  唐氿低头看了看草地上面目狰狞的脑袋,又抬头看了看浴血向他奔跑过来的陆归然,一个响指,指间夹了四枚孔雀翎,华丽的尾羽代表着死亡的柔美。

  结局就是他们两人里外夹击,反而把那二十几个神策军杀了个干净。

  最后隐身离开时,陆归然消耗太大,腿都是软的,别说轻功,就是走路也踉踉跄跄。唐氿只能搂着他的腰,带他飞离这片是非之地。

  那是他第一次嫌弃明教服饰复杂,衣着却太过暴露。

  就这样肉贴着肉,头挨着头,鲜血凝固在西域人特有的白皙皮肤上,明教的栗色长发偶尔拂过唐氿的脸颊。唐氿努力使自己去看天际壮美的晚霞,却能清晰感受到每一丝微风吹过自己皮肤的触感,亲昵而温柔。

  在心情好时给落难的可怜人搭把手,是唐门杀手唐氿为数不多的善举。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次救下的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一块粘人的饴糖。

  在他们于洛道上分别,唐氿谢绝对方酬谢,并且拒绝留下名字后,陆归然跟了他三天。

  刚开始是小心翼翼隐身跟随,后来在隐身间隙被唐氿发现后,也就光明正大地当起了唐门的尾巴。

  唐氿知道他没有恶意,也就随他去了。反正明教吃住又不是他给银钱,人家要跟着他还管得着吗?

  唐氿按照自己的节奏,找到雇主交了任务。慢悠悠去临江楼吃了酒菜,舒服地住了天字号客房,去秦楼里听了婉转的戏腔,整日在东都晃荡,好不悠闲。

  相比之下,陆归然就惨兮兮了。这次外出游历,师父在盘缠上没有亏待他,师姐还悄悄塞给了他好些。遗憾的是他只身来到中原,人生地不熟,花了不少冤枉钱。又路过灾害连连的山村,接济了灾民不少,钱袋见了底。

  在光明正大地跟踪了那个不知名字的唐门两天后,陆归然用最后的铜板给自己和客栈前的小叫花子一人买了一根糖葫芦后,彻底两手空空。

  其实那根糖葫芦他本来是想留给救命恩人的,他之前吃过,酸酸甜甜的,还很脆,特别好吃,盛唐街市中沁人心脾的甜给整日喝马奶酒,吃骆驼肉的西域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可是他等呀等呀,等到客栈的伙计关了沉重的木门,门外更夫的锣声响起,天策府巡逻的脚步声整齐而匆忙地出现到消失,唐门还是没有回来。

  陆归然依靠在木廊的栏杆上,借着月色去看糖葫芦,晶莹剔透的糖衣有些化了,黏糊糊地流到手指上。

  他去敲了敲唐氿的房门,没人回应,他没有回来,陆归然很确定。推开木门,杀手本来就不多的随身物品一件都没有了,只有简陋的木桌上放着这几日的房钱。

  这糖葫芦唐门是不会吃了。陆归然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个。

  陆归然咬下一颗不再脆的山楂,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甜。他眨了眨眼睛,想。

  本来唐氿是不在乎明教是否当他的小尾巴,问题是他在船坊上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老朋友。藏剑到来的消息注定了他接下来的几个月是不会有好日子过了。他还穿什么鹅黄色,唐氿愤愤地想,合该藏剑穿一身纯阳白,为自己哀悼哀悼,每次见他都得不到什么好消息。

  刀风血雨这种场面,初入江湖的小朋友不适合,即使是以勇猛著称的胡人。

  再说了,他的小朋友跟着他闹了这么几天,去看了那么多热闹繁华,也该干干自己的正经事了。

  江湖路远,第一个遇到的人总是印象深刻,但是在这片江湖中几经沉浮后,也许当初信誓旦旦不会遗忘的人,在月夜独酌时回想起来,连样貌都模糊不清了。

  山高水长,江湖路远,有缘再聚。

  只是唐氿没想到,他们的缘,来的这么快。

  隐身潜入距敌人25尺内,连发几支弩箭,将几个巡逻的小喽啰钉穿在墙上,唐氿收弩加速穿过连廊,面上沉静得可怕。杀戮,一旦开始,除非一方先倒下,否则就不能停歇。

  来让我看看,我们之间是谁先出局吧,唐逸尘。

  酒席上,宾客谈笑晏晏,交杯换酒,觥筹交错。来自西域的胡姬在波斯地毯上轻盈起舞,身姿曼妙,窖藏的酒香弥散,醉得客人们晕晕的,只是到底是醇酒醉人,还是怀中的美人使人沉醉,这就说不清了。

  唐逸尘坐在主座上君王般的环顾四周,对这副客随主醉,谈笑相欢的场景很是满意。僵持、商谈了近两个月,他和恶人谷临川堂口终于达成了合作意向,这一次来就是商讨具体事宜的。以后这临川,就是他唐逸尘施展手脚的天地了。

  围上来敬酒攀附的人很多,来自各方各地,说着各自祝福谄媚的话语。唐逸尘一边应和着,还要注意不踏入阿谀奉承者语言中留下的陷阱。一个多时辰下来,酒被灌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话也听了一大堆,弄得他头昏脑涨的。他打了个手势,示意管事自己出去醒醒酒。

  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何时游荡到了后花园。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上还端着宴席上酒杯,没有放下。他端起酒杯,对着皎洁的月光去看象牙雕杯中的美酒,色泽浓郁的液体在洁白的杯中随着手腕的摇晃而流转,映着淡漠的月色,这让他想起大漠,大漠的月亮也是浩远而孤寂的。他还想起了在大漠时那段脱离尔虞我诈的日子,想起皓月高悬的时候,在三生树下给他跳朝圣言的人。

  真是的,怎么这时候想起这些。

  唐逸尘咧了咧嘴想笑,却只能挤出一个难看的表情。像是意识到了这时的自己有多么可笑,唐逸尘将酒杯放在西施靠的座板上,敛了表情,收拾好无谓的心情,整理了衣冠往回走。

  只是迎接他的却是一场前功尽弃。

  他一推开门,就看见那嗜血煞神正把化血镖插入最后一个幽州商人的喉咙,抬手将脸上溅到的鲜血抹成可笑的一片,听见推门声,抬头对他露出一个血腥气的笑容,双眸被冰冷的杀意染得亮亮的。

  “逸尘,好久不见。”

  血腥味混着酒香这才后知后觉地涌进他的鼻腔。

  唐逸尘伸手就去摸腰后的千机匣,只是唐氿哪允许他拿到武器,几只铁葶苈出手,目标是千机匣的精密部件。

  唐逸尘侧身躲过几只,最后一个铁葶苈还是撞上了弓弩的弩机,瞬间爆开无数铁片嵌入齿轮。

  唐逸尘见此,毫不犹豫丢开千机,几个后跃跳出了唐氿的攻击范围,在空中扭腰折返的瞬间,发动了机关。

  唐氿见其逃跑本能追击,却在辨出细微的机械摩擦声后心中暗叫不好,转身欲走,却感觉腰腹一紧,被子母爪缠住了腰身。是刚刚唐逸尘丢开的千机匣!

  暴起的烟尘和光影刹那间吞没了唐氿。

  唐逸尘忍痛抠出几块尚在体表的铁片,扔到地上,表情倨傲:“你以为我只会惊羽诀吗?”

  “可是我只会惊羽诀也能杀你。”

  背心没来由的一凉,然后才是细细密密的疼痛涌上大脑,疼得他脑中一片空白。

  唐氿在他背后标记了移动的位置。

  这他猜到了,他只是没想到唐氿可以脱出他早早布置的机关阵,里面的毒药暗器之刁钻他很清楚。

  “没有点准备怎么杀你呢?你猜我从谁的尸体上得到的消息?”唐氿凑到唐逸尘耳边,嘴唇开阖,说出了一个晦涩难念的名字,不似中原的语言。

  唐逸尘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紧接着就是孤注一掷的疯狂,漂亮的五官扭曲着,他大口大口地咽下不断上涌的鲜血,一张嘴,血还是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沾满了他的下颌和衣襟。

  留下来吧,唐氿,和我这个唐门叛徒永远葬在一起,你回不去了啦!他歇斯底里地喊道:“唐门不会要你这个背叛者,而我却还认你这个哥哥,让我们同去同归!”

  唐氿冷静地踹开扑上来的唐逸尘,捂着腹间最深的伤口,即使有了准备,机关阵也伤他不轻,语气冷漠:“你陷害我叛逃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是你哥哥?”说完没有再给多看他一眼,起身欲从摇摇欲坠的窗户中离开。

  唐逸尘狠心拔出插在自己心脏上的匕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跳上去抱住即将跳窗的唐氿,狠狠地将匕首插入唐氿那被暗器伤得满目疮痍的肉体,不辨位置,不分血脉,一次又一次。

  “你疯啦!”唐氿被压倒在窗前,明明逃生的窗口那么近,残破的身体、疯狂的同袍却让活下来变成那样一件奢望的事情。

  “反正那个冷漠的宗门也只是把我们当做随时可以抛却的棋子,哥哥回去也不会被信任的,不如留下来,我们兄弟,生死与共。”

  我们兄弟,生死与共。

  十一年前巴蜀那个雨打蕉叶的晚上,他轻笑着揉乱惊恐的弟弟的头发,蹲下身来,抱着他,也是这么说的。

  他不应该心软留情,早知道一箭毙命的。

  房屋倒塌下来,面前人疯狂的面容是他看见的最后东西。

  唐氿是被疼醒的,西域烈酒流过伤口的感觉和被胡人的弯刀撕破身体的感觉一样痛。

  他从巴蜀连绵不绝的淫雨中挣脱出来,看见的是大漠清冷的月光。

  “泥醒啦?”明教笑得像哭一样难看,操着一口奇怪的官话关切问道。

  他抬起手,想要抹去陆归然眼角的湿意。刚恢复的双手却不知轻重,锋利的手甲划破皮肤,在明教脸上留下浅浅的一条红痕。

  唐氿的手停滞在半空中,讷讷地不知所措。

  西域人一把抓住唐氿正要收回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我是陆归然,是个明教。”

  唐氿轻笑起来,却扯动伤口,疼得脸一阵阵发白,但嘴角还噙着笑:“唐氿,却不是唐门了。”

  “没,没关系啊。”陆归然匆忙看了他一眼,就侧过头去,假装对这倒塌的横梁感兴趣,以掩饰烧红了的脸颊。

  手也放了下来,手指却顽固地挤进唐氿的指缝间,不肯放开。

  “我可以带你回大漠。”

  唐氿靠在一截断木上笑着看他。

  “好。”

  “我可以带你回大漠。”

  这是唐逸尘生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却不是对他说的,其实这句话从前也有人对他说过,他侧过脸没有答应,后来被那人打晕,连夜奔袭带去了沙漠。

  如果他可以有一次后悔的机会,他只想在那时对那个人说一句:“好。”

  所以唐氿啊,真不愧是你。

  最后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在黑暗里隐没。

  临川月终不是大漠的月亮,即使它们看上去一模一样。

  陆归然打水回来,就看到唐氿对着废墟发呆。他递过水袋,细心嘱咐道:“少喝一点,慢慢来。”

  唐氿接过,只是润了一下嘴唇,便放下了。

  “我们是远方表兄弟,从小相依为命,关系很好。”陆归然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唐氿说的是他和那个死去的蜀中人。

  “后来入了江湖,他再也受不了唐门暗堂对我们如器具般的态度,唐门整日做着光复的梦,甚至不惜拿门下弟子性命去填那无底深渊。”

  “呵,暗堂旗下,哪里奢求得了这么多?”

  “后来他叛逃了,还想拉着我一起。我拒绝了,他就将叛离名单中加上我的名字,送上了暗堂主事的书案。”

  “我接到任务,是去清理门户。”

  “斩逆堂的事情哪里轮得到我来干,长老是想将毒瘤和隐患一并去除。”

  “我杀了其他所有人,除了他。却变成了我和叛徒暗通款曲的证据。我也被唐门挂了通缉令,只能流落江湖。”

  唐氿沉默了很久,自嘲道:“挺可笑的吧?”

  他们不敢留在原地太久,唐氿又身受重伤,陆归然只能背着他走,他怕颠着唐氿,也不敢用轻功,就普通地背着,一步一步地走。

  在月光下,在山道中。

  陆归然想了想,说:“我一次杀人,杀的就是我的一个师兄。”

  “他叛教了,在长老的面前我拷问他,最后杀了他。”

  “长老说,叛教者不值得怜悯。”

  唐氿在他背上笑得浑身发颤,伤口又扯得他疼。他俯下身去,啾了他一口。

  “谢谢你呀,陆归然小朋友。”

  “不,不,不客气!”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唐氿伏在陆归然背上,轻轻哼着幼时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曲子,并不成调。

  山道绵长,大漠遥远,他们却一定会沿着崎岖山路,在温柔的月色中,到达归途。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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